豫西北地區生活的鄉親們,喜食面食。中午吃一大海碗撈面條,再來一小碗面湯溜溜縫,吃得心滿意足。早、晚一般以饅頭稀飯為主,佐以家常小菜。鄉下人沒那么多講究,粗茶淡飯,吃得舒坦。

那年夏,我和小伙伴約好了去爬山,打算趕在日出前爬到山頂。前一天晚上,我就住在小伙伴家里,他家離山近,省時間。原本擔心睡過頭,醒來才凌晨四點鐘——是被一陣鳥鳴吵醒的。側耳聽了一陣,嘰嘰喳喳,像是燕子,也像是麻雀,不算悅耳,但并不令人心煩,倒有一種舒爽與暢快。

簡單洗漱后,我和小伙伴準備出發。那時年紀小,早起沒胃口,不想吃飯,包里裝著干糧,等到山上餓了再吃不遲。小伙伴的母親卻攔下我們:“喝碗粥再走?！币娢覀冞t疑,她笑著補充:“哪怕不吃饃,這碗粥是要喝的?！闭f著,端來兩碗粥,放在院里石桌上。

我和小伙伴對視一眼,在小石桌旁坐下來。天光微熹,夜色褪去大半,由深黑變成淺灰,只在東方有一抹霞光。四周的景色朦朦朧朧,卻不影響近處的視線。我端起碗,喝了一小口,無比香甜。粥是家鄉人常喝的“糊涂”,一般都是自家種的玉米,磨成玉米面粉后熬煮而成。

我之前當然喝過,但這次的口感卻有些微不同。不溫不熱,剛好入口。初入口,帶著一絲粗糧特有的糙糲感,入喉時,卻又順滑,有絲綢一樣的質感。咽下后,嘴里殘留沙粒般的玉米糝子。嚼開,玉米的清甜氣息在唇齒間迸發,星星點點。

“早上露水重,粥不熱了吧?”小伙伴的母親關切地詢問。我心里的疑團一下解開了,怪不得滋味不一般,原是加了露水。頭頂的大槐樹,院子里的一盆盆花以及柵欄處茂盛的野草青翠欲滴……噢,不,已經滴了下來,飽含著新鮮與翠綠、清香與潤澤,一滴一滴落在泥土里、衣衫上,一定也落在了那一碗玉米粥里。那碗粥剛端出來時是熱的,沾染了晨風、混合了露水,才變得如此清涼甘甜。猶如金風玉露的相逢,簡單、質樸、純粹、天然,但勝卻人間無數。

那天早晨,兩個急欲爬山的少年,最終慢慢地、一口一口喝完粥。沒有菜,也沒有饃,只有一碗粥。從這一碗露水粥里,少年品出了食物的本味,品出了大自然的香氣,品出了生活的本真與甘甜。

（張君燕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