• 【橙美文】白粥帖
    來源:安徽商報 責任編輯:張雪子 分享到 2024-01-15 10:01:02

    小孩忽然患上胃腸炎,看了急診,一直止不住,急得又去藥房抓藥。藥劑師是一位中年大姐,篤定的她一貫成竹在胸,反復叮囑:不要啖任何油膩物,喝兩天白粥就好了。不要焦,小孩子復原得快。

    我以身作則,陪喝兩日白粥。一向嗜葷的小孩喝得苦不堪言,皺眉撘眼埋怨:又喝粥,一點味道沒有,喝到吐。

    兩日過去,果然,上吐下瀉的病癥不治而愈。

    白粥清胃腸啊。

    初老之年,不能免俗,理智揮別高碳水的精米精面,加入到雜糧養生行列。每日早餐,一兩只水煮蛋。小砂罐里熬一把小米粥,有興致,切幾片老南瓜,或者搭半只紫薯進去,不多不少,正好一碗。就著幾片鹵牛肉,嘩嘩而下。

    堅持月余,整個身體漸起鄉愁。對于白米粥,我的味蕾無法遏制地懷有難言的渴望、想念、追憶。

    粳米,滾水下鍋,煮開,熄火,燜十分鐘,再中火熬煮,終于茸茸一片,上面浮一層肥厚粥油。第一口入嘴,真是撫慰。水米交融,充滿整個口腔,形容不出的舒豁。沒有法子,初來人世,外婆就是用這珍貴的米湯一日日喂大我的。

    對于白米粥,至今不能脫敏,大抵源于嬰兒口欲期吧。

    新年前夕,東北友人忽然說,知道你愛吃大米,寄點給你。反復推辭,遲遲不給家庭地址。末了,她倔強寄去單位。真是情義無價。

    米為蟹田出產,不曾拋光打蠟,被無比精致地包裝在漂亮盒子里,千山萬水而來。拆開,米香撲鼻,不愧為熬粥好食材。連淘米水也是茸茸一片,是粉糯粉糯的支鏈淀粉,米的角質層不曾全部破壞,殊為養人。

    自此,一日日清晨,激起了我對白粥的真摯之愛。

    就著幾片糖醋姜,喝粥喝得一頭細汗,似吃出海天盛筵的喧嘩。

    享用大米粥,注定弄出響聲的,啜著嘴,輕輕吸氣,呲溜微響,一股溫燙的甜潤于口腔短暫停留,一霎時滑入喉嚨,傾瀉于胃囊之中,身心通泰。品咂一片薄姜,一股辛甘之氣彌漫整個口腔,不要等,再啜一口白粥,何等的潤呢……周而復始,無窮盡矣。

    早餐寒素,仿佛被白粥的圣光照耀,喝粥人周身遍布神性。

    米是新米,東北低溫環境,生長周期長,別有韌勁。煮粥前,浸泡半小時,口感甚好。

    睡眠一直不太好,清晨縱然醒著,也不太能起得來。家人每次做好小孩的專屬早餐后,循例問一聲:可還煮粥?反復幾日,我頗不耐煩,不要再問了,將東北新米吃完為止。

    來自內蒙赤峰的小米被我關進了碗柜抽屜。

    少年時代,第一次讀到“柴門聞犬吠,風雪夜歸人”這句古詩,條件反射聯想起喝粥的意境。想著這位古人大約狩獵一天了,走了許多辛苦路,手里拎一只山雞或者兔子,一身清寒往家趕。終于到了自家小院前,騰出一只手推開柴扉,守在門口的老狗一夢驚坐起,于廣闊無邊的寒夜里向主人致以親切問候……一星燈光漏出,把雪地照亮。一定有一鍋白粥溫在灶間,靜靜等著他。遠古的夜,一家人圍坐桌前,低頭喝粥,暖意融融……這遙遠的粥香飄蕩千年,一直盤亙于亞洲星空下,不曾散去。

    如何散得去?這亞洲的稻米,究竟是如何溫暖著亞洲的胃呢?

    最近,找出魯迅先生的書,讀起來。是以往不太讀得進的《野草》,隨便翻,翻到哪頁讀哪頁,他寫江南的雪:

    江南的雪,可是滋潤美艷之至了。雪野中有血紅的寶珠山茶,白中隱青的單瓣梅花,深黃的磬口的蠟梅花;雪下面還有冷綠的雜草。蝴蝶確乎沒有;蜜蜂是否來采山茶花和梅花的蜜,我可記不真切了。但我的眼前仿佛看見冬花開在雪野中,有許多蜜蜂們忙碌地飛著,也聽得他們嗡嗡地鬧著。

    原本昏昏欲睡著,當“寶珠山茶”四字映入眼簾,一骨碌自床上彈起。這四個字,真正觸及到了我的美學。在想,要么是紅色系茶花嘛。何以“寶珠”命名之?大抵是復瓣。

    紅色系茶花,向不喜歡,但,落了雪便不同了。小區幾十株,每每冬盡春來,一朵朵猩紅怒綻,頗有彪悍之氣。整棵植株上萬千之眾,頗為傖俗,但,落一層薄雪,立馬兩樣氣質,瞬間寒柔起來。

    故,一直留在先生的記憶里揮之不去。

    讀完先生這篇小文,待春初,小區山茶綻放時,一定要多看幾眼,爭取不辜負“寶珠”二字。你看,取名字頗為重要,第一時刻將人吸引來。比如錢紅麗這樣傖俗的名字,其文字若想引人注目,于內容上必然要花幾倍功夫,頗不劃算。重新取個筆名吧,已然來不及,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拱手相讓?算了,別無余力了。

    蕩遠了,繼續說粥。實則,我想表達的,不過就是,擁有錢紅麗這個名字的人,注定只能寫寫喝粥這樣的文字。

    我天生熱愛喝粥,也一直得益于粥的滋養。據說偏愛食素的人,沒有什么攻擊性,隨遇而安。當真是,我似不曾有過什么廣大壯闊的理想,無非,寫下的文字不要成為速朽的垃圾,只希望它有著生命力,我不在了,還有人愿意讀。

    白粥,最能去燥。有時,喉嚨上火牙齦出血,無須服藥,抓幾把米,熬粥,關火前,先盛一碗米湯喝下去,火,消去大半。

    我天生急性子,脾氣躁,好發火,一點便著,年輕時,尤甚。漸漸地,這些年持之以恒喝粥,性子溫和得多了,幾乎不爭。

    鄭板橋家書里寫:暇日咽碎米餅,煮糊涂粥,雙手捧碗,宿頸而啜之,霜晨雪早,得此周身俱暖。二十九個字,反反復復品咂,真是難言……

    我是糊涂人喝糊涂粥,許多事,頗不在意,但,唯有一樣,是清醒的。一日,向朋友碎碎念吐槽,她一貫毒舌,這件事你都說過三遍了。哎呀,我的記性是壞。末了,她又說:一粒芝麻都被你盤成包漿了。

    何以將一粒芝麻盤得包漿了呢?時代的列車,一向趕不上,也不必趕,步行吧,一點一點地挪,沒有大的力氣了。何以有力氣呢,我天天喝粥啊。稍微吃點牛羊肉魚蝦之類的高蛋白,即刻上火。天生喝粥的。

    一直有一奢侈想法,哪天熬一鍋米湯,將米用紗布濾除。剩下的湯,用來涮鍋子。野生烏鱧切膾,放米湯里涮五六秒,沙茶醬里沾一沾,入嘴,想必鮮甜潤滑……

    這是廣州老輩食客古早的一類吃法。之所以不曾實施,是因為,若把米丟掉,就太褻瀆稻神了。

    對于養人性命的大米,一直心存敬畏。米湯涮烏鱧,吃不上,便吃不上吧。

    (錢紅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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