城市的生活如被擰緊了發條，人們總像是在齒輪與齒輪之間旋轉；耳中常有的是手機的提示音、地鐵進站的呼嘯聲和路上行人的腳步聲，重重疊疊的聲響如同無形的枷鎖，將我束縛在這日復一日的循環里：時間被精密地測算，生活里每一分每一秒似乎都有它固定的歸宿。

我抬頭看著白色的天花板，有些迷茫，去哪才算自由？不被城市所束縛？微微側目，我看向墻上的中國地圖，視線不斷的聚焦、聚焦……

呼倫貝爾？對，呼倫貝爾！

抵達草原那刻，帶著絲絲泥土氣息的風便撲面而來。城市里被高樓擠壓得不成形狀的風，在這里也終于尋回了天然本貌——它無形卻無處不在，卷起草葉，攪動湖面，在耳畔呼嘯出北方草原的歌謠。極目遠眺，視線再無阻礙，仿佛是大自然刻意撫平的一片土地。不遠處有個穿著白裙子的小女孩正迎著陽光向前奔跑，光的所到之地仿佛和風有著約定，一同透過她的發絲，散發著自由的暖意；低頭俯看這綠油油的草坪，我不禁躺下身去，草甸的柔軟仿佛大地伸出的手掌輕輕托住了我，泥土與青草氣息蒸騰而上，沁入肺腑，仿佛在滌蕩沉積已久的塵埃。蒼穹之上，莫日格勒河上空的云也是那樣的自由，不像漫畫書里的規整棉花糖，也不像數學公式那樣排列整齊，它們無拘無束，它們可以是一大片的層積云，也可以是隨意安置的小小積云，它們無須奔赴何方，亦不必追趕分秒，時間似乎也甘愿在這里駐足，流連于這片小小的世界。

次日，我們便到了黑山頭馬場，聽聞那草原之魂，就在駿馬奔騰的壯觀中，在朱霞爛漫的壯美里。剛上馬時，我還有些束縛，腦海中還在閃現網上馬兒受驚的場景，但當前方領馬的牧民一聲呼哨，甩起他的長鞭時，馬兒們便整整齊齊地一路小跑在草地上，風在耳畔的呼嘯聲愈來愈大，大地被馬蹄叩擊，聲聲如密集的鼓點，顛簸之間，只覺得久被電子設備禁錮的四肢突然間掙脫了無形鎖鏈，感覺骨骼都完全伸展開來，飛馳的自由感竟讓那一刻的我完全忘卻了學校社團安排的重重任務、忘卻了生活上不如意的種種瞬間、忘卻了在空閑時光里無所事事的盲目感……

夕陽西沉，我們爬上山頭，晚霞如赤紅的火焰在天際綻放。蜿蜒的河流緩慢的延伸著，延伸至那廣闊的天邊，火紅的太陽被巨大的云層吞噬，云層下方是早已染上金邊的日暮，云層上方卻還有白日里淡淡的藍，游客們紛紛舉起相機，將這曠世的美景默默珍藏。腳下是堅實的大地，頭頂是燦爛的長空，霞光映紅了每張真誠的笑臉，遠處還有牧民的歌聲裹挾著粗獷的喜悅，直沖云霄，仿佛是那遠古的回聲。

直到萬物都染成深琥珀色，熔金里的那輪太陽才肯一點點靠近地平線。遠處蒙古包的炊煙還在與晚霞糾纏，想牽住最后一縷天光，而腳下的草浪早已被染成深淺不一的紅。我忽然懂得為何人們說“日落是草原的心跳”，因為這一刻，無需多言，風聲里全是答案。

原來人終需奔向這樣的曠野，才能尋回自身那被喧囂吞沒的身影。它藏在馬背上顛簸的快樂里，藏在看往落日余暉的目光里，藏在夜色籠罩時，對著那干凈透亮的夜空中浩瀚星河的感嘆里。

呼倫貝爾的風，掠過草原，跟著那歸程的車掠過柏油路，來到城市，然而曾經的喧囂在我心中已然不同：我的呼倫貝爾，那遼闊無垠的草地，那奔騰不息的生命力，已悄然沉淀于我的心底，成為對抗浮躁的定海神針。我們不能一直呆在草原，逃避現實，而去往草原的旅途卻給予我自己內心一方凈土，讓我的呼吸里，也常存著青草與泥土的芬芳。自由，原來也并非只存在于草原，只要心中有這樣一片草原，在擁擠的塵囂中也能有內心的遼闊。

再見，我的呼倫貝爾！

再見，我的草原！

（文圖：安徽農業大學  張思辰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