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閱讀 錢紅麗
春夜讀詩
早春,陰天多,霧漆漆的,不甚明朗,適合讀詩。向晚,燈下,目光似一尾魚,于詩頁廣闊的水域游弋。
暮晚,一個美麗的詞,給人直觀上的唯美感與神秘感,一種強烈而持久的顫栗,圍繞了詩人的寫作。
三十年前的一個春天,在書店高聳的書架前,我一邊翻著沃倫、拉金、策蘭,一邊被音箱里飄出的一首流行歌打動,有大哭的沖動。這種情感,是俗世所不能給予的,唯有詩歌與音樂來實現。
當年的我懷抱這本被命名為“暮晚”的詩集,像小心看守著后半生,穿過喧囂的十字路口,轉過懸鈴木綠葉扶疏的濃蔭,急急往回趕。這便意味著,將要到來的漫漫長夜,仿佛有了依托與安穩。
楊鍵這首小詩至今讀起來,依然令人心悸:
一只小野鴨在冬日的湖面上/孤單、稚嫩地叫著/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/孤單、稚嫩地望著湖水/如果我們知道自己就是兩只綿羊/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/我會哭泣,你也會哭泣/在這浮世上……
這一粒粒漢字背后,飽含著悲憫、自省的力量。楊鍵最可貴的,便是那種內在的沉穩、質樸與古典。他擁有著一種自持的能力與氣質。
什么叫自持?應是一種自我鞏固的力量吧。所謂承受痛苦保持尊嚴。閱讀楊鍵的詩,我同樣領略著這種“自持”的能力無處不在。沉靜、內斂,軟弱而有力,均是一種無法自足的內心生活。它不因在現實的強大面前而減少幾分無奈與痛楚。但,始終有一種驕傲的情緒遍布全身。這個驕傲的載體,我們把它稱之為詩歌,或者在一切之上的萬物之靈。
雨點一樣輕盈而滯重地打濕我們。楊鍵的詩,氣象從容,有江河落日的民間質樸。他的語詞上空,頻頻閃現著一個詞,這個詞應該叫作———“獨自”。
柏樺的詩,讓某位詩人想起“春風釋懷,落木當道”這八個超抒情的字,有一種久違的全新的呼嘯速度與質感。用以概括柏樺的詩風,也不為過。更甚至,有人把“抒情之王”的頭銜也送給了柏樺。
柏樺天生一副“知識分子”臉孔與“文人”氣質。他的詩呈現著“抒情”的一切質素:激烈,節制,青春,哀矜……
我們選擇哪一種悲劇/在春天,一日復一日/愛情活著,供獻憂愁/也供獻恨的人,失意的人/以及喜悅的永恒的一對……
這樣的句子,好像一顆顆跳動的小心臟,也似“一身玉骨”女子,所采取的抒情姿勢,仿佛童年的詞,偏執,任性,眩目。
器官突然枯萎/李賀痛哭/唐代的手再不回來……
這首作于1984年秋天的《懸崖》,宛如燕子在草地上空滑翔,芬芳,倦怠———大好年華一去難返,永不再來。
女孩子們無窮地突圍/春天在撤退/古代的吊橋高高升起/失敗很遙遠……
一心想成為愛德蒙的柏樺,在多年前的春天里抒情的姿態,幽玄,靜寂。多年后的春天,拿來翻了,可消永夜。
真正的詩人,受上帝眷顧著的一群。他們以一支筆,嗅著風的方向,季節的芳香,花草的秘密,獨自心醉,引領你我,一點點向未知的領域邁進……
是一個抒情王者,也是一個痛苦的守靈人———他們唯一的秉賦,是永不停歇的書寫,穿過浮世喧囂,直達靈魂彼岸。
■閱讀錢紅麗 春夜讀詩 早春,陰天多,霧漆漆的,不甚明朗,適合讀詩。向晚,燈下,目光似一尾魚,于詩頁廣闊的水域游弋?! ∧和?,一個美麗的詞,給人直觀上的唯美感與神秘感,一種強烈而持久的顫栗,圍繞了詩人的寫作?! ∪昵暗囊粋€春天,在書店高聳的書架前,我一邊翻著沃倫、拉金、策蘭,一邊被音箱里飄出的一首流行歌打動,有大哭的沖動。這種情感,是俗世所不能給予的,唯有詩歌與音樂來實現?! ‘斈甑奈覒驯н@本被命名為“暮晚”的詩集,像小心看守著后半生,穿過喧囂的十字路口,轉過懸鈴木綠葉扶疏的濃蔭,急急往回趕。這便意味著,將要到來的漫漫長夜,仿佛有了依托與安穩?! 铈I這首小詩至今讀起來,依然令人心悸: 一只小野鴨在冬日的湖面上/孤單、稚嫩地叫著/我也坐在冰冷的石凳上/孤單、稚嫩地望著湖水/如果我們知道自己就是兩只綿羊/正走在去屠宰的路上/我會哭泣,你也會哭泣/在這浮世上…… 這一粒粒漢字背后,飽含著悲憫、自省的力量。楊鍵最可貴的,便是那種內在的沉穩、質樸與古典。他擁有著一種自持的能力與氣質?! ∈裁唇凶猿?應是一種自我鞏固的力量吧。所謂承受痛苦保持尊嚴。閱讀楊鍵的詩,我同樣領略著這種“自持”的能力無處不在。沉靜、內斂,軟弱而有力,均是一種無法自足的內心生活。它不因在現實的強大面前而減少幾分無奈與痛楚。但,始終有一種驕傲的情緒遍布全身。這個驕傲的載體,我們把它稱之為詩歌,或者在一切之上的萬物之靈?! ∮挈c一樣輕盈而滯重地打濕我們。楊鍵的詩,氣象從容,有江河落日的民間質樸。他的語詞上空,頻頻閃現著一個詞,這個詞應該叫作———“獨自”?! “貥宓脑?,讓某位詩人想起“春風釋懷,落木當道”這八個超抒情的字,有一種久違的全新的呼嘯速度與質感。用以概括柏樺的詩風,也不為過。更甚至,有人把“抒情之王”的頭銜也送給了柏樺?! “貥逄焐桓薄爸R分子”臉孔與“文人”氣質。他的詩呈現著“抒情”的一切質素:激烈,節制,青春,哀矜…… 我們選擇哪一種悲劇/在春天,一日復一日/愛情活著,供獻憂愁/也供獻恨的人,失意的人/以及喜悅的永恒的一對…… 這樣的句子,好像一顆顆跳動的小心臟,也似“一身玉骨”女子,所采取的抒情姿勢,仿佛童年的詞,偏執,任性,眩目?! ∑鞴偻蝗豢菸?李賀痛哭/唐代的手再不回來…… 這首作于1984年秋天的《懸崖》,宛如燕子在草地上空滑翔,芬芳,倦怠———大好年華一去難返,永不再來?! ∨⒆觽儫o窮地突圍/春天在撤退/古代的吊橋高高升起/失敗很遙遠…… 一心想成為愛德蒙的柏樺,在多年前的春天里抒情的姿態,幽玄,靜寂。多年后的春天,拿來翻了,可消永夜?! ≌嬲脑娙?,受上帝眷顧著的一群。他們以一支筆,嗅著風的方向,季節的芳香,花草的秘密,獨自心醉,引領你我,一點點向未知的領域邁進…… 是一個抒情王者,也是一個痛苦的守靈人———他們唯一的秉賦,是永不停歇的書寫,穿過浮世喧囂,直達靈魂彼岸。